第五十二章 成全 (第2/2页)

叠叠，卷帘珠翠重重的寝房都有了丝丝肃穆之意。

    到让故意没有关门的李九归觉得有点多此一举的尴尬了。

    越奴端坐在翘头案后，执壶斟了两盏酒后顺手将酒壶放回了一旁的冷萃冰桶中，并未在意李九归的举动，缓缓道，“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昔年贫苦，有杯陈酒待客已是喜不自禁，如今手中珍馐酒馔取之不尽，杯箸酒具亦是极尽挑剔，溽暑冷萃，隆冬温煮，酒不澄澈不饮，盏不匹配不用，但却再也找不回那种发自心底的把盏欢喜了。”

    “一生大笑能几回，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在世，失意总是多过如意事，”李九归撩起衣摆坐在越奴对面，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道，“所以，须愁时光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沉醉，以酒慰风尘。”

    “酒慰风尘，何妨沉醉，沉醉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越奴执起酒盏亦是一饮而尽，哂道，“殿下说话总是这般洒脱，殊不知，洒脱的人大多只是因为无情而已。”

    比起你对越孟陬的所做作为，我可算不上什么无情，李九归暗想，然后问道，“若是刚才越家主来迟了，结果如何？”

    越奴笑笑，又将酒杯斟满了，毫不在意道，“那使者死前能够与我春风一度，此生不冤了。”

    李九归挑眉道，“今晚你的计策能够成功，倚仗的不过是越家主对你的一腔深情，比起他的深情，你的无情才真是令人瞠目。”

    “风尘中人，若是谈情，那就离死不远了。”越奴淡淡道，说完又瞄了李九归一眼，带了点遗憾道，“若是几年前，殿下我也肯定是手到擒来的。”

    李九归想起昨日，皱眉道，“你昨日是试探我？”

    “不，”越奴摇头，眼尾一勾，道，“奴家原是真心想与殿下被翻红浪，云雨巫山。”

    李九归面露不信。

    越奴浅浅一笑，撩起一缕长发塞入耳后，“殿下白日出门，应是知道了奴家与越孟陬的数年纠葛罢。”说罢又是昂首饮下一盏，片刻之间他已连续饮酒数杯。

    “叹为观止，更胜话本。”李九归切肯的给出八字评语，顿了顿，难掩好奇，问道，“所以，是真的？”

    “殿下此刻倒是有点少年心性了。”越奴笑着叹道，忽而眉锋一挑，戏谑道，“殿下是指哪一段呢？卖身葬父、颜惊四座、弄玉偷香、父子反目、一夜万金……”

    李九归摸了摸鼻梁，起身想要告辞，却被越奴叫住，“殿下的承诺还在罢？”

    “自然是在的。”李九归道，“但越家主深情如斯，他日你不后悔？”

    “殿下才看到多少，怎知是深情而非牢笼……”越奴哂笑，“奴家的人生只是他人宴后的谈资，所以在别人看来自是曲折跌宕如话本，但于奴家而言，却是时时带着切入骨髓的伤痛，我心已做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望殿下信守承诺。”

    李九归走出寝房，迎面便看见了立在楼角栏杆旁的越孟陬。

    “还真是一刻都不放心呐。”李九归轻笑一声。

    “家主可是都听到了？”李九归提步走到越孟陬身旁。

    杯酒之间，楼下笙歌曼舞再起，仿若刚才的争斗不过是一场醉梦浮生，但两人所在之处却宛如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四周静谧无声犹如云端俯视狗苟苍生。

    “何以销烦忧，闲散酒乐中，眼前无长物，坐下有香风，此时身自得，无心觅山河，”越孟陬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楼下风帘翠幕间乘醉嬉闹的舞姬酒客，道，“荆扬之地，内有江湖之利，外接山川之饶，天地之利无不赡，山海之货无不富，遗秉滞穗就足以让寡妇果腹，他们甘其食，美其服，纵使白屋草庐、藜藿粗食亦可自得其乐，鮆窳偷生，是以此地百姓自古便少出剑指天下，逐鹿中原的雄霸之主。”

    “这也是为什么越氏先主会选择此地安居，建立宗祠的原因。”

    “越氏先主眼光独到，令人拜服。”李九归听出了越孟陬言语里的独善其身之意，但却没有顺着越孟陬的意思接话，而是说了句冠冕之词，越氏既然一只脚已踏上了他这条船，他可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越孟陬侧眸看了李九归一眼，“我曾让人专门提醒阿奴，不要主动招惹你们，越氏之所以能和西川的段氏一般追溯到先秦，便是因为我们从不和皇家深交，也不与天下争利，符氏虽然号称五大门阀，可和我越氏并列，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前车之鉴不远，怎可再重蹈覆辙。”

    “符氏可不算什么前车之鉴，先帝打下的江山如今可是已被他符家窃取了。”

    “殿下有勇有谋，决断先机快人一步，先帝打下的江山失而复得指日可待。”越孟陬面带嘲弄之色，意有所指道。

    越孟陬今晚被连摆两道，在李九归面前却依旧不动喜怒，稳如泰山，即使偶尔显露声色，却也是拿捏得恰如其分，点到为止。

    李九归心中一动，道，“听闻越氏祖上也曾位极人臣，还留下了‘居家致千金，居官至卿相，布衣之极’的美谈，家主难道不想再复先贤荣光？”

    越孟陬沉默不语，半响后才道，“敢问殿下，何为家、何为国、何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