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情章_孤轿产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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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轿产子 (第2/2页)

…”傅清柳扯出一个微笑,自觉实在难看,分明怀中人都未临阵而慌,他却惧怕了,傅清柳随着孟引的手,掌心落在那隆起的腹顶,感受强有力的胎动,虽然一圈圈轻柔安抚着,但也知道自己并不能为对方分担一点点痛苦。

    “傅相,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孟引低弱的喃喃,让傅清柳一怔,那是多么久远的从前,一幕幕翻涌起的回忆,竟恍如隔世。

    他低头吻了吻孟引虚弱而痛楚的眉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陛下那时候好小,软乎乎的糯米团,像个冰雕玉琢的小姑娘……”

    孟引嗔他一眼,却再也笑不出来,一阵阵蜷缩着身子……

    “云琅!”傅清柳脱口而出。皇帝表字,这世上无几个人可叫。

    今夜实在太过漫长,明明离皇城近在咫尺,对此刻的孟引来说,却有如千里之遥,他已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孩子若再耽搁在腹中,必死无疑,然而不借助外力或催产药,以现在的身子和体力,他不可能将孩子平安诞下。

    孟引是天之骄子,然而这种无力感,几乎让他绝望痛恨。

    他整个人已被疼痛撕碎了,软绵绵的,热意袭遍了全身,却觉心口冰冷的像狠狠钉入了一枚冰锥,痛的呼吸不过来,像被茫茫白雪覆顶,每一次吐息,便要调动浑身仅剩的那点可怜气力。

    他何时变得如此孱弱,如此不中用了?

    孟引咬紧着牙关,小心翼翼牵起身畔人的手,只听到自己越来越快,却越来越微薄的心跳声,眼前一阵发黑……他又何尝不怕,只是却已经习惯了去安慰对方:“傅相莫怕,朕怕是走不了了……宋太医应已从宫中往外赶了……孩子……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会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至于让位诏书……在正大光明的匾额后……”

    傅清柳从他话里听出一丝丝的诀别意味,未等细分辨,孟引抱紧肚子一声压低的痛呼,如受伤的狼崽般颤抖着埋进他怀中。

    “阿柳……我现在……我现在能唤你阿柳吗?我们约定好的……私下里……我可以唤傅相阿柳的……”

    孟引是先帝最受宠的第五子,自小骄纵凌傲,活泼顽劣的过头,他何曾如此乖顺过?何曾被折磨的像被碾进了尘埃里,气息奄奄的强撑着,小心翼翼的问他一句,我可以唤你阿柳么?

    傅清柳被问的愣住了,有如当胸一剑,自己从前最期望的,不就是小皇帝能够安安分分的守住他们之间的君臣之礼?不就是孟引能够清清楚楚与自己划清界限?如今孟引真的成了他所盼望的样子,那样温顺,那样柔和,那样一步都不敢逾越,那样毅然决然的越来越像一个沉稳帝王。

    傅清柳浑身都颤抖起来,自己究竟将孟引逼成了什么样子?

    他没有回答小皇帝,只是伏到孟引柔软而guntang的耳边,一手小心的安抚着对方身前躁动不安的胎腹,轻声唤了小皇帝的名字,那是他们初见时,还像个白白软软糯米团子似的孟引牵着他的小手,亲口告诉他的。

    “云琅……”

    “云琅,没事的……宋霖马上便赶到,孩子不会有事……你更不会有事。”

    傅清柳轻抚着怀里人瘦到有些硌手的脊背,柔声安慰,孟引茫然的睁了睁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身子一僵,兀自捧着肚子喃喃道:“阿柳,我们终于和好了吧……”

    “阿柳,你再不会不理我了……对不对?”

    “阿柳,当年……没能救下你的家人,是我的错……我的错……”

    “阿柳……我好想……生下我们第一个孩子……”

    “他原本……是能来到这世上的,只差一点点……阿柳……只差一点点我便能生下他了……”

    孟引已然痛的神思混乱,那些陈年旧事,已结了痂的,被活生生血淋淋的翻来,一刀一刀落在傅清柳心上,有如凌迟,孟引的话一声比一声微弱下去,雪却落的更紧了,好像吸了孟引的生机,猛烈呼啸着撞向着车窗。

    似乎有一阵飞快的马蹄声踏雪而来,傅清柳抱紧孟引的身子,怔怔的。

    该要流多少血,才能将那一层棉被从内到外染上鲜红?孟引高挺的肚子,依旧如催命的梦魇一般阵阵躁动着,傅清柳眼底绽开大片的血色,那是孟引的命。

    “阿柳……宋霖若到了,请他务必保住孩子……千万……叮嘱他……”

    小皇帝面白如纸,气若游丝的倚在傅清柳怀中,气息如被风吹起的薄薄一片宣纸,其实他还有三分清明,只是却撑不开沉重的眼皮。

    被自己忍痛时掐的血痕斑斑的手,依旧紧紧牵着傅清柳的衣袖一小角,不肯松开。

    “阿柳……”孟引阖眼轻声的唤,苍白唇角带了些笑意,“你抱抱我吧……你抱抱我,我便不痛了……”

    傅清柳望着那只手,支离苍白,手背上纤细的青筋如荆棘交错着,却攥的那样紧,仿佛耗尽仅剩的力气,留住他。

    恍如当年。

    暖春三月,杏花雨下,在他失去娘亲后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孟引就像一束微弱而温暖的光,无比脆弱,也无比柔韧,就那样猝不及防闯进他的生命里。

    傅清柳的一生,似乎从那一刻起才染上了色彩,粉白色杏花,金黄色暖阳,碧波荡漾的池水中一尾尾活泼纠缠着的鲜红锦鲤;彩色的蝶儿,嫩黄的新芽,薄霜未融尽下绵延不绝的苍松;明黄的衣衫,粉雕玉琢的面庞,小小的、暖暖的、软糯糯雪团一般的玉娃娃,甩开小太监的手,轻快欣喜的向他飞奔来,这世间一切一切,原本平凡琐碎的,却都在那双天真烂漫的眼眸中被涤荡的清澈而柔软。

    小皇子笑的眼眸弯弯,稚嫩中已显的清丽俊秀的面庞上清浅卧着两点酒窝——我叫孟引,父皇都叫我琅儿……你也这么唤我,好不好?

    他伸手带点腼腆的轻轻握住自己的指尖,养尊处优的一双小手白皙柔嫩,带着淡淡窝丝糖的清甜——伴伴说你是新来的伴读,傅清柳,我可以叫你阿柳吗?

    ???他爱闹爱笑,嘴甜会撒娇,敢拉着自己一同逃铁面太傅的课,便只为在每逢十五宫中开设的内市里买竹篾和丝绢,为给他亲手做一面燕子纸鸢。被太傅罚了写大字,也只悄悄踮着小脚凑近他的耳边,笑嘻嘻的说“不要紧”,才安分没过多会儿,似是觉得吃亏了,便揉着写字写的酸痛的手腕将香香软软的身子蹭过来,像是真的委屈的狠了,乖乖巧巧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糯糯的唤他一声阿柳。

    ???——阿柳,你不要自责,是我自己要逃课的,我不会让太傅罚你的。

    ???——阿柳,你抱抱我,我便不痛啦……

    孟引稚嫩的声音,仿佛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悄然浮现,像是……他留也留不住的……

    一抹过眼云烟。

    傅清柳顷刻间感到有些地转天旋。

    他圈紧孟引软弱无力的身子,却猛的侧身一低头,一口心血,猝然喷洒而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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