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消夏（一） (第1/1页)

    江南的烟雨，似乎能从初春一直下到酷暑。午后时分，荷池跳雨，蜃气微微，一叶乌篷小舟静静划开清波，撑入藕花深处，为这昏然欲睡的晌午增添了几分活力。

    乌篷船头，满头花白的艄公撑着长篙，嘴里悠悠唱着江南小调，船内坐着几名锦衣青年，仔细一看，正是穆黎一行。

    时值盛夏，穆黎手头政事清闲，又架不住碧浓的多番怂恿，便领着几人一同下江南游玩，权当是浮生偷来几日闲。只是这江南风景虽好，却多为水路，才走上没几天，穆晚襟就害了眩疾，在船上晕得厉害，整日恹恹的没有精神。

    “喂，我说——小少爷！”碧浓盘着腿坐在船内低矮的桌前，瞥了眼穆晚襟，“这大热天的，你跟牛皮糖一样黏在你哥身上，不嫌热得慌啊？”

    穆晚襟软绵绵靠着穆黎，眼皮都没掀上一掀，显然不想搭理碧浓。

    碧浓吃了瘪，气呼呼一扬眉，磨牙扭头就找穆黎告状：“唉呀你这讨人厌的臭小子——少爷，您快管管他！”

    穆黎瞥了他一眼，拍开他伸过来的手，皱眉道：“你别欺负他，一边玩会去。”

    “哼，少爷您可真偏心！”碧浓哼哼了一声，穆晚襟就缩起身子，蹭进穆黎怀里，告起状来：“哥，他要打我……”

    穆黎佯怒地瞪向撒泼的碧浓，碧浓撇撇嘴，一腿踢起放在一旁的长剑握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直指靠在船厢外的叶初曈。叶初曈本在盯着水中的池鱼打发时间，忽听身后呼呼的剑刃出鞘之声，也条件反射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回身一躲，提剑挡于面前。两柄长剑相接，碰出清脆的金属声响，伴着徐徐的烟雨，倒别有一番异趣。

    划桨的艄公一脸见怪不怪，照旧乐呵呵唱着歌，看两人从船头打到了船尾，又从船尾跃至船头。

    正在酣战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弦音。碧浓分了心，回头去看声音来处，叶初曈便顺势收了剑，也望了过去。

    只见一艘画舫正从一片雾霭中缓缓驶来，红幢绿盖，香泛金卮，船上楼阁影影绰绰，行至近处，便见一名身形婀娜的女子正垂首抚着琵琶，弦音如珠玉落盘，划开雨幕，散在烟波中。

    “哎呀呀——各位公子好福气，”艄公笑吟吟道，“这是咱们这最有名的柳姑娘，琵琶弹得那叫一个绝哦！”

    “柳姑娘？”叶初曈皱眉问。

    艄公应下一声，“唱晚楼的花魁柳姑娘，咱们普通老百姓可难得见上一面咧！”

    说话间，那画舫逐渐驶近，众人才得以看清船上花魁的形容。只见其一身红衣，妆容精致，眉目嫣然，顾盼之间媚态流露，却无半点庸俗，确是活脱脱的美人一位。那花魁也看见了乌篷船上身着锦衣的众人，含羞带怯地浅浅一笑，把那撑船的船夫都看得呆了去。

    碧浓见怪不怪地一挑眉，回过头，望见穆黎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花魁的方向，不由得砸了咂嘴。

    这夜抵达客栈，穆黎将穆晚襟哄下睡着，才回了自己的厢房，正欲收拾一番就寝，门却被人敲响。

    “谁？”

    “是我。”屋外是碧浓的声音。穆黎扬了扬眉，应道：“进来吧。”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又立马被合上。穆黎脱下外衫挂在一旁，却迟迟没有看见碧浓的影子，于是冲门前问了句：“在那磨蹭什么呢？”

    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穆黎心中生疑，不知对方又在做什么把戏。片刻后，碧浓终于探出了半个身子，却是长发盘起，珠钗摇曳，分明是一身女子的装扮。

    穆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碧浓女装扮相，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奇道：“你这是……”

    碧浓含笑迈着碎步，一袭红色的纱裙在烛火下波光粼粼。他走近穆黎身侧，展示一般转了一圈，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扫过穆黎的脸，带来阵阵香风，“不好看吗？”碧浓出声问。

    “……你这真是……”穆黎按住额头，抬眼见碧浓眨巴着绿眼睛，满脸的期待，只好道：“好看。”

    “真的？”碧浓撅起嘴，明艳的面容上有几分女子般的娇俏，“比那花魁呢？”

    “什么花魁？”穆黎愣了片刻，才意识到碧浓是在与白天那画舫上的花魁作比，一时也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你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较什么劲。”

    碧浓嘟囔几声，“皇上白天都要把那花魁身上看出窟窿了。”

    他一脸吃味地阴阳怪气，穆黎不禁笑着反问道：“还有这等事？”

    “就是的！”碧浓凶神恶煞地扑到穆黎身上，把他压到床上，“皇上你说嘛，到底是谁好看一点？是她？还是我？”

    他连珠炮一样逼穆黎回答，末了还在穆黎脖子上咬了一口，穆黎无奈地摇了摇头，如实答道：“自是不如你。”

    听见这话碧浓才笑眯眯抬了抬下巴，“可没有骗人哦？”

    “嗯。”

    碧浓心满意足，捏着穆黎的下巴凑过来索吻，穆黎配合地仰起脸，两人便缠到了一起。

    晃动的烛光把碧浓发间的珠钗照得闪闪发光，穆黎眯了眯眼，其实他连那花魁的长相都早已记不清晰，白天也不过是看着那一袭红衣，忆起了碧浓在后宫时身着红衣，广袖翻飞的模样，才情不自禁看出了神。只不过这些话他自是不能如实相告，否则按碧浓的心性，尾巴可就该翘到天上去了。

    穆黎想到碧浓沾沾自得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碧浓慢悠悠松开他的唇，不解地咕哝道：“皇上亲个嘴都能笑起来呢？”

    “怎么，还不许人笑？”

    碧浓看着一脸玩味的穆黎，只觉得心头发痒，于是低头舔了舔那微扬的嘴角，笑盈盈开口道：“可不敢不许，我的好娘子笑起来真好看，是该多笑笑。为夫为了这张笑脸，就是——就算是给你趴下来当牛做马，也肯定毫无怨言。”

    “满嘴胡言，油腔滑调。”穆黎把头扭到一边，碧浓在他鬓边落下一吻，“可不敢诓骗我的亲亲娘子。”

    “还敢乱喊！”穆黎捏了一把碧浓的脸颊，道：“好端端的，又换上女装作甚？”

    “皇上不是喜欢嘛……”碧浓咬了咬穆黎那线条清晰的下颌，一手滑进对方敞开的衣襟里，熟络地摸索起来。

    穆黎微微一颤，轻哼了一声，“那我要是喜欢小猫小狗的，你还能扮上不成？”

    碧浓不以为然，“哈，小猫小狗，我很行的。皇上看好啊——”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随即捏着嗓子开口：“喵喵喵，喵喵喵～汪！汪汪汪～像吧？”

    穆黎哑然失笑，一把推开胡言乱语的碧浓，“我说你啊，一点自尊都没有的吗？”

    碧浓嘻嘻地笑着黏了上来，揽住穆黎的脖颈，亲了亲，“怎么样，您就说像不像嘛？”

    穆黎被逗得也笑了起来，碧浓就搂着他在床上滚了几圈，穆黎由着他胡闹，几番厮混下来，两人都鬓发凌乱，衣衫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