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过是条狗 (第1/1页)

    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讲台前的林教授还在做近代电影史的概括。

    手机忽然发出连串的短信音，声音不大，但震动的感觉很明显，许寒只是把手摸进口袋，扣下了完全静音按钮。

    林教授的课程纲要是齐勒怨念爆发的一个点，从出课室后便持续一路发表不满意见，包括但不限于作业太多，内容太难，测验频繁，和每月一篇论文的严苛要求，甚至做最坏打算，比如下学期可能要重修。

    许寒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在路过中央水池的时候，齐勒轻撞了下他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去图书馆。

    许寒说自己有事，不去了，齐勒就很八卦地问他：“我刚才听到了，你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约了人啊？”

    许寒一愣，顺势点点头。

    齐勒是许寒在大学里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唯一一个朋友。许寒忘了他们是怎么熟络起来的，只记得齐勒一开始话很多。

    齐勒是当地人，走读，也知道许寒在这边只有一个人，说父亲在外地打工不怎么回家，所以在这边读了两年书，也没回家过。

    “今天上课我就发现你脸色不对。”齐勒接着说，“走神好几次，太不像你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我好怕林教授点你的名，还好他只叫到我。”

    确实发生了很多事，许寒心想，但范成恒突然出现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和齐勒说。

    许寒不去图书馆，齐勒就也不去了，陪着他一起往校门口走。

    在临近大门的时候，许寒忽地顿住脚步，齐勒顺视线望去，看见前边站着个女生，在朝许寒招手。

    女生的长相是很出众的那种，长发及腰，穿着整洁的白衫和及膝裙，戴着个小挎包，看见许寒出来，便露出一抹甜甜的笑，轻唤了声：“小寒。”

    许寒的心沉了下去。

    是余姚。

    “有事吗？”许寒正用吸管拨弄着杯子里的柠檬片。

    这片柠檬被切得很小很薄，在气泡水里被搅得上下颠簸，他没敢直视余姚，只稍稍抬头，盯着面前的餐厅桌布。

    余姚双臂撑着桌面，一直望着咖啡厅的落地窗外，看行人匆匆，人来人往，有微风吹过，树叶便簌簌摇动，仿佛没有听见许寒的话。

    许寒偷瞄了眼余姚左手上的腕表，分针已过数字6。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看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是否已经爆炸。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许寒又开口道。

    他不想回去见范成恒，但也不想在这里面对余姚，虽然他不知道回去范成恒会如何惩罚自己，但至少余姚的出现是一个不错的，迟归的理由。

    余姚还是没有理他，许寒又等了大约五分钟，便拎起背包，准备走人，余姚却在这时开口：“你把公寓钥匙给我。”

    这是种命令，是不容商量的口气。

    许寒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晚上该住哪，或以后该住哪？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些人离开自己租住的公寓呢？可笑一个破烂住处还有被争抢的价值。

    “你找范成恒吗？我可以把他叫出来。”他说着就准备去拿手机，不曾想余姚却像受了刺激，怕着桌面叫起来，“我要是见得到阿恒，还找你做什么？”

    “他要考来秦海市谁都没说，一来就去你那里。我就想是你又给他介绍女人了是不是？那狐狸精在你那是吗？”

    “没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许寒不知道这样的误会从何而起，但他保证，自己一定是最不想见到范成恒的那一个。

    “是阿恒让你这么说的吧？他就是不想见我！”余姚的声音响亮了些，开始引得周围的客人朝这边看。

    “不过你这条狗也还算听话，我哥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也难怪他出来就是找你，原来是来找走丢的狗啊。”

    许寒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甚至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小狗那么可爱，人类高兴的时候称它为最忠诚的朋友，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低贱的畜生。

    但紧接着不堪的回忆便凶猛袭来，像戒断反应带来的反噬，耻辱感远比两年前还要汹涌澎湃。

    他忽然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何逆来顺受又软弱可欺，或许现在的自己也一样，然而品尝过自由的鸟，如何再甘愿回囚笼里？

    那种感觉就像在大庭广众下被扇耳光，像高三那年被摁在水里，像蜷缩在地被沾了泥巴的鞋尖踢打背脊，像在范成恒面前光裸身体，连内裤的选择都由不得自己。

    逐渐被剥夺的自尊就像被缓慢抽走的氧气，是体验死亡的绝佳酷刑。

    许寒第一次产生了让别人也享受一下这种特别待遇，那是否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于是他轻扯了嘴角，学着记忆中那些丑陋的脸，展露笑意：“你都说了，范成恒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是找女人也是他要我找的，反正不会找你。”

    “许寒！你不过是条狗罢了！嚣张什么！”余姚被戳到了痛处，顿时红了眼，怒不可遏，随手抄起面前的杯子便泼了过去。

    带着冰块的焦糖玛奇朵当即浇了许寒一头一脸，把出门时范成恒叫他穿的上衣都染成了棕褐色。

    “像个男人些！”

    她蛮横地抢走了许寒手里的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