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冷言 (第1/1页)

    偌大的公园里，有一群退休老人在打太极拳，另一边是放着音乐跳土风舞的大妈团，还有四五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mama在游乐设施区域遛小孩放风。

    相较之下，坐在树荫下长椅上的沈锦云和青年，他们的组合看上去就显得有些突兀，尤其此时他们脸上的沈闷表情实在称不上悠闲或愉快。

    「你请我喝绿茶多多特大杯，自己却什麽也不点？」青年将x1管cHa入封膜，边喝边问。

    ——嗯，这味道??很可以。

    「没办法，那家店没有卖无糖的茶饮啊！以我现在这T质，只要喝了一丁点感觉很纾压、但实际上只会给身T带来负担的东西，隔天马上就会有报应出现，然後就会被我的教官老公叨念到耳朵长茧。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大肆挥霍也不会马上有事的本钱，你??欸，我发现我还不知道怎麽称呼你耶，你叫什麽名字？」

    「??阿福。」青年其实有点犹豫，他跟一个凡人大婶坐在公园长椅上尬聊就已经够莫名其妙了，现在还来人间社交礼仪那一套，他真的愈来愈觉得自己简直很有事??但，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随便丢出一个敷衍的回答。

    ——算了，就当作她供奉给自己这杯绿茶多多的小赏赐吧。他如此劝慰自己。

    岂料这个凡人大婶在愣默三秒後，居然给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要是知道他是谁，还有这胆子造次吗？吭！

    「哈哈??不好意思啊！」沈锦云接收到青年相当不以为然的斜眼睨视，马上用力忍住一腔笑意，澄清道：「你的名字实在太有古早味了！我上次看到有人取这麽俗气的名字，是在上个世纪某个三流华文网路作家的作品里。我以为在新生儿出生b例不到百分之零点一的二十二世纪，还愿意生小孩的父母在为孩子取名的时候，多少会表现出最起码的诚意吧??我要是给我的nV儿取名叫美宝啦、阿珠啊之类的，她懂事後肯定非要闹着去改名不可。由此可见，你真的是人品很好的孩子。」

    青年听完她的说法，不禁嘴角微cH0U，「你的解释??完全没有让我觉得高兴。」而且愈描愈黑了！

    ——胆敢当面调侃福神的凡人，她算是开了先例。

    「好啦好啦，我的错，你就大方点原谅我吧！」沈锦云笑回，但从她耸肩摊手的模样看来，完全感觉得出来她不是很在意他的反应。

    「你刚从医院出来那会儿，心情好像很差，骂脏话还被我听到了。」

    一说到这个，她就像xiele气的皮球似的，垮下了表情，双手支在大腿上，撑捂着疲惫的脸庞，从指缝间传出来的声音很郁闷：「阿福，你知道我们生而为人，存在世上的最後一笔消费，居然得由别人来替自己进行，而且自己能做主的余地还少得可怜吗？」

    「??」青年沉默了，脑海里浮现的是不久前才在他面前悲痛泣诉的老人面容。

    「我跟你说喔，我的盘算是这样——在我被医生宣告Si亡後，如果我身T里的器官还没有被癌细胞入侵，能用的、还算健康的，就通通做器捐；如果让癌细胞侵蚀得太过，那就遗T捐赠，让医学院的外科学生练习怎麽拿手术刀开刀，还能发挥最後的价值。可、是、呢！我本人，我身为这副躯T几十年来的唯一所有权人兼使用者，竟然还必须跟我的家属商量，得到他们的首肯同意後，才能如愿执行我的意志??不是表面上都说人Si为大吗？连Si後处分自己遗T的自主权都没有，是在大个P！」

    现在在家里，她连跟丈夫nV儿公开讨论Si亡的空间都极其有限，有时候甚至只是电视新闻报导或是网路自媒T节目稍有涉及与Si亡相关的话题，就会被他们有技巧地立刻转移焦点，看似再怎麽镇静，但紧绷的张力依旧无解。

    「我说你会不会太贪心了？」青年含着x1管淡淡吐出的一句话，让她愕然地中断了自怨自艾的忿忿言语。

    「Si亡，在医学上的定义，就是你的心脏、呼x1都彻底停止了，你的身躯再也无法按照你的大脑下达的指令去进行任何活动，对吧？换句话说，你的魂魄会离开你游走於人世间的唯一具T凭藉。而在那之後，你遗留下来的那具二手躯壳，即便对某些生命还有可供发挥的剩余价值，但回收再利用的过程，难道不需要透过其他还活着的人帮你处理吗？b如说，你的老公和小孩。坦白说，他们才是没得选择、得替你收拾最终残局的人，不是吗？」

    「??」听完青年面带微笑却毫无温度的一席话，沈锦云蓦地感到浑身发凉，彷佛兜头被浇灌了一盆冷水，一道清风拂来，竟也带出她一阵哆嗦。

    「依据这个逻辑，那麽，他们向你徵收点你口中所谓的处分同意权作为处理手续费，也不算太过分。」青年饮入一大口绿茶多多，但喝起来却不再像前几口那麽甜了。

    「阿福，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可怕??」

    「会吗？我觉得跟叵测难悉的人X之恶b起来，我这麽一丁点客观侧写只能算是还好而已。」青年听见她的「赞誉」，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沈锦云下意识地双臂环x摩擦了几下，原本过热的脑子也因为青年这番话而冷静下来。

    她心里明白，对方所言在情在理都站得住脚，反观她的情绪化发言，倒像极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无理取闹的幼稚鬼。

    「我想我应该要向你说声谢谢，阿福??也幸好没有别人再听到我刚才的那一长串不长进的罗嗦抱怨，不然我真的白活了。」她呼出一口长气，原先盘旋心头的Y翳也散去大半。

    「呵??我也觉得自己功德无量。」青年半嘲弄半开玩笑地说道。

    「欸，话说回来，你怎麽也来医院报到？我看你健健康康、容光焕发的，应该不是生病吧？」沈锦云这会儿有了关心青年的闲心，不禁好奇地向他探问。

    ——喔噢，来了来了！这就是人间欧巴桑典型的装熟搭话法，她要对他使出八卦套话的大绝招了吗？

    他不禁暗自哼笑，就算他再怎麽穷极无聊，也不会跟一个欧巴桑瞎搅和的。

    「我当然一点毛病也没有。」

    「那你——」沈锦云还没能把话说完整，一颗滚到她脚边的小皮球便拉走了她的注意力。

    「阿姨，我的球球！」一个看起来年约四岁多的小男孩跑到她眼前，伸出手要讨回他的玩具。

    「喏！你的球，还给你。」沈锦云笑着捡起皮球递还给他。

    没想到小男孩接过球，向她道谢後往前跑了两三步，又突然回过头来，抛出一句令她感到错愕的话来：「阿姨，你一直在跟空气说话，好奇怪喔！」

    ——啊？这小孩脑子没问题吧？阿福分明就坐在她旁边呀！

    她怔怔然地转过头，「阿福，你听见那小孩说的话了吗？他真的很Ga0笑——」

    然而，她却发现对方早已不知去向，长椅上也只剩下她一人独坐，以及那杯已经喝到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多多绿茶。

    「吼！现在的年轻人是怎麽回事啊！要走人是不会先打声招呼吗？有够没礼貌的！还把垃圾留给请客的人收拾，这还有没有1UN1I??」沈锦云拎起被青年随手搁置的手摇杯，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下次如果让她再碰到他，看她会不会好好训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