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第2/2页)

头，“回去！”

    马蹄扬起，大地震动，许久后又归于平静。

    一朵白色小花在被踩的东倒西歪的碧草中颤颤巍巍地晃了晃身子，像是对着远方圣山朝拜。

    “那是什么？”席征扬声问。

    廖平顺着席征的目光看去，“回大将军，据说那便是冈仁波齐，这西充的圣山。”

    冈仁波齐么。

    席征昂首盯着那云雾缭绕的圣山看了许久，而后收回视线。

    比那画差远了。

    “在看什么？”顾锦看着怔怔望向远方的林微，忍不住问道。

    “看那山。”林微答道。

    顾锦顺着林微的视线看过去，了然，“你画过很多次。”

    林微闻言偏头看向顾锦，“你们知道了。”

    “但凡同季悯先生有过几面之缘的，也合该知道。”瞧着这营帐中没有其他人，顾锦将腿伸直，“连碧音都能看出，若你是有心隐藏，实在是不小心。”

    “之前，我也没想要隐瞒。”林微眸色一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道。

    “阿梅要你瞒着的，我知道。”顾锦笑道，“阿梅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明明杀了那么多人，却还抱着一份善心，到底是菩萨还是罗刹？他也在西充么？”

    林微神色不变，“不在，我们在燕都就分开了。”

    “他怎么愿意离开文白先生……”顾锦喃喃，而后又想到此行目的，“罢了，阿梅心思细腻，那一身手段，在哪都好。只是你……你既已回来，可想过以后没有？”

    阿梅的提起让林微心下郁郁，听得顾锦的话，言简意赅，“护着拉巴，其他的，不做他想。”

    顾锦早知他会如此说，想了想又道，“如何护？”

    “拼了命去护。”林微道。

    叔父、叔母、桃夭、阿梅，他想护着的人，没有一个真正护得住，如今的玛吉拉一家子，他要用命去守护。

    “我的命不值钱，若是舍了出去，便也罢了。”

    顾锦叹了口气，“季悯先生一身傲骨，宁折不弯，你很像他。”

    “我如何能比得上老师。”林微摇了摇头。

    “听闻当日坎字门其实还有一条路走，只是季悯先生一意孤行，使得南三门定要致坎字门于死地，西二门本同坎字门交好，却也在出手相救之后分道扬镳，直到文白先生出任家主，腆着脸四方游走，才有了坎字门如今的盛况，位居上三门，连离字门都不敢再轻视。”

    提到老师，林微心生不悦。

    顾锦瞧着林微的神色，突然笑了，“季悯先生熟读圣人言，深知过刚易折的道理，却为了那文人傲骨，绝不低头，保了身前身后名，想护的人却一个都没护住，连夫人，都在出嫁前被灌了红汤，无后而终。”

    “什么？”林微愕然。

    “季悯先生的夫人淑娘，本是个奴隶，上八门能容忍坎字门家主娶个奴隶，却不能容忍一个奴隶生的孩子与自己的后人平起平坐。”顾锦冷笑，“那药下得猛了，损了淑娘的身子，她又一路随着先生北上至苍林关，不过十年就香消玉殒。”

    林微忍不住道，“你同我说这些，是何意？”

    “没什么……”顾锦看了看林微的神色，叹了口气，“我便同你直说，若是周文白，淑娘必不会死，坎字门也不会经历那风雨飘摇的十年。坎字门以道治家，季悯先生的傲骨，是他自己的道。周文白，审时度势，惨淡经营，护住一门老幼，是坎字门的道。你，为人清高，拼死护一人，即便护不住，唯一死而已，是你一人的道。借大将军的势，护着与你、与那沈三、与这千千万万奴隶一般的人，是圣人道。”

    “我不是圣人，我只愿身边人平安。”林微咬牙道。

    “你自然不是圣人。”顾锦起身，“前线来报，大将军此行顺利，今夜便能赶回，你且好自为之。”

    说完，他朝着帐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当年若无季悯先生，碧音我也留不住。如今我便再多说一句，你的道，纵使你将阿梅从周文白身边带走，自以为救了他。难道你便能如这般走运，救别的人吗？”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却不见身后林微面色大变。

    “你自以为救了他……”林微喃喃，将脸埋于掌心。

    我哪里救了他……

    是我害了他……

    席征下马解了剑握在手中，示意张三清无需多言，拿了百叶根快去救王玉。而后摆了摆手叫廖勇不必再跟着，先去盘点伤亡情况，再算军功。

    “苍林关有消息来吗？”他一边朝自己的营帐走一边问道。

    问话却没得到答案，他疑惑地回首，瞧见赵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怎么回事？”他剑柄拍了拍赵三的肩膀，问道。

    赵三想到现在在营帐中的人，一时间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说，总不能直说奴隶在里面，叫旁的人听去，还以为大将军来一趟西充，蛮子还没开打，先收了个奴隶进被窝。

    赵三鲜有如此窘迫的时候，席征皱眉，又见顾锦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眼神徒然锐利起来，“文白那边，出事了？”

    “不，不，文白先生那边还没什么大消息，只是，就是……”赵三看了看周围人，他也没读过什么书，实在是不知怎么隐晦地提醒。

    “大将军。”顾锦终于上前接过赵三的话头，“听闻此行凶险，大将军已经数日未曾合眼，不若先回帐中，我差人送些热水去，先解解乏。”

    席征眉头紧锁，明白顾锦是想要他回去。这些日子神经一直绷着，他也无暇细想此间缘由，只要不是苍林关那边出事，旁的什么也都不重要了。这样想着，他嗯了一声，朝军中正中走去。快到的时候，顾锦拉了一把赵三。赵三一个踉跄，恍然，猛地拉了一把廖平。廖平脾气冷硬，当即就要骂人，被赵三捂着嘴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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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征回头见两人打做一团，顾锦笑着相劝，余光却时不时瞥向自己，心中更是疑惑。走到营帐前，掀帘，只见一个纤瘦的人静静立在案前，见他来，敛衽下拜，“大将军。”

    席征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他略显慌乱地拉好门帘，犹疑地走上前。

    林微余光见一双军靴停在自己面前，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演绎过许多次的话在嘴边，只要大将军问，为何逃，为何回来，去了哪里，这条命还要不要……他都能回答。

    却不想剑柄挑起他的下巴，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一脸惫色，却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许久，勾起了唇，道，“阿之，你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