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叛逃 (第1/1页)

    余霞成绮，澄江如练。城居于山间谷地，林深时见鹿，是为鹿城。

    鹿城地处偏僻，向来与世隔绝，城中少有大事发生，近来却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到处议论纷纷。

    “周家的人还围困着卫家老宅？”

    “可不，周家放了话，说卫家二少爷不仅趁着他家家主重病公然叛逃，还打伤了众多周家子弟，若是卫家不把他交出来，便与卫家不死不休。”

    “啧，这周家这么嚣张？这可是鹿城，又不是他周家的临城。”

    “你可小点声吧，最近城里来了不少周家人，周家如此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半年前老家主病重，周闻当家，周家行事就愈发肆无忌惮了。人家厉害呗，现在论实力各城哪个敢得罪周家。”

    “那卫家难不成真要把人交出去？”

    “谁知道呢，听说二少爷至今昏迷不醒，是非黑白全凭周家一张嘴。卫大少爷又是个指望不上的，卫老爷子估计压力不小啊。”

    处于漩涡中心的卫家却出奇的平静。卫家乃医学世家，先祖避世而隐居鹿城，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卫家老宅是三进的格局，院子里的老榕树静默的注视着，旁观家族兴衰荣辱，如同岁月奔流不息的流淌，从不曾为谁停留下脚步。

    榕树下站着位年轻人，简单的黑色衬衫搭配剪裁得体的西装裤，无论什么场合都不会出错的组合，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了几分散漫。

    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领口大开着，一株墨色的花枝纹身从领口探出，沿着脖颈攀附而上，萦绕摇曳，最终在耳后交汇盛放，给整个人的气质平添了些疏离颓靡。

    看起来不像是出身医学世家，倒像个浪荡的艺术家，金丝眼镜也压不住一双桃花眼带的三分风流。

    只是自从面前的门关上起，他的眉宇就没有舒展过。

    咯吱一声，门开了。

    身着唐装的老人轻轻关上房门。年轻人几步迎上前去，扶着老人的手臂：“爸，南星怎么样了？”

    这年轻人正是卫家长子，卫决明。老人则是如今的卫家家主，卫远志。

    卫远志眉间是掩不住的疲惫，事发突然，作为家主，他需要打点处理的事情不少，此刻也是强撑着精神。

    他叹了口气，微微地摇了摇头：“南星脉象紊乱，气血淤阻。他伤在头部，短时间内很难醒过来，万幸的是没有性命之危。”

    卫决明略松了一口气，转瞬又化为担忧：“周家还是不肯松口？”

    提及此事，卫远志也是有些愠怒：“叛逃伤人，他周家扣得好大的帽子。恐怕此事周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如今他们在门外围而不攻，多半是顾忌着卫家世代行医的三分薄面。若是我们不交人，怕是…”

    卫决明闻言冷笑，“怕是要人是假，逼我们开战是真，周家好算计。”

    “我如何不知？只是如今周家强横，我们势单力薄，各家都等着作壁上观。我卫远志还不是个懦夫，做不来牺牲儿子来保全大局的圣人。若是周家实在咄咄逼人，那也只能与之一战了。”

    看着面前年轻的孩子，卫远志绷紧了几天的弦松了一瞬。

    他强忍着老泪，握紧了卫决明的手：“决明，万一真到了玉石俱焚那一步，带着你弟弟走，走的越远越好。只要你们能平安，九泉之下我也能安心去见你们母亲。”

    卫决明没有回答。

    半晌，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不会让南星有事的。”卫决明闭上眼，声音稳重而坚定。

    卫远志一愣，他似乎好久没听过他这个儿子这么正经说话了。明明还是那副轻佻的打扮，神色却敛了几分散漫不羁。

    “放心父亲，我不会让卫家有事的，也不会让南星有事的。”

    他再次睁开眼，对着年迈的父亲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卫决明走出院子的时候，夕阳迎面打在身上。初秋的风已经开始带了点凉意，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卫决明却莫名觉得有些灼人。

    “怜青，备车。”

    “是，大少。”怜青正要领命，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少…如今外面周家的人恐怕不会随便放人出去。”

    卫决明摆了摆手，怜青心领神会的没有多问。

    周家的真实意图确实不像他们所宣称的那样大义凛然，卫家门外包围的周家下属个个荷枪实弹，压迫感十足。

    卫决明刚走到门口，领头的人便拦了过来，看徽记是周家嫡系部下，品阶似乎不低。

    “见过大少，大少这是要出门？”那领队嘴上是询问的语气，动作却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

    卫决明也没介意，笑呵呵地应：“怎么，怕我逃了不成？周家要的人是我？”

    “自然不是。只是不知二少如何？若是醒了还请让我们带回周家。事关重大，周闻少爷下了死令，让我们务必把人带回去，也好给这事做个了结。”

    他的重音落在“周闻少爷”上，周家如日中天，周闻的话自然少有人敢公然违抗。

    像是没听出话里的威胁似的，卫决明语气是惯常的没心没肺：

    “谁知道他醒没醒，这鹿城人尽皆知，家里的事我从不过问，也不通医术。卫南星那小子就算这辈子都醒不了，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没等对方回应，卫决明亲热地上前揽过他的肩，勾肩搭背的小声耳语：

    “如今鹿城各方势力都在盯着这儿，若是有些不识好歹的传些谣言，说周家仗势欺人软禁卫家，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吧。兄弟，给个面子，我今日出门自然是有顶顶重要的大事。”

    那领队有些一头雾水，见他疑惑，卫决明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

    “自然是，去见情人～”

    他的尾音带着三分上扬，浑然一幅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眼看着周家领队被弄得一时无语，卫决明便带着怜青堂而皇之地出了门。

    没走出几步，便听见了后面周家下属们先前还有所克制的笑声转变成了哄然的大笑。

    在一片中哄笑声中，旁边的小队长向领队递过一个眼神，那领队笑罢，也不顾及人还没走远，半点不在意地说：“让他走吧，原先只听说这卫家兄弟关系紧张，大少爷又是个行事荒唐，玩物丧志的，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

    卫决明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