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风行草偃之威势 (第2/2页)

生活在这物欲横流的宫廷，不可能不希冀荣宠。而且在身边人的态度和短暂的经历中，她都认识到在宫里地位，宠爱就意味着一切。

    所以绮妃忽然的善意，在她看来虽然难以理解，却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好事。反正已经无可避免要伺候玄凌了，那么难道她就不配晋封吗？作为最低等的嫔妃之一，没有人比安陵容更清楚屈居人下的痛苦和屈辱。

    无论是好是歹，她都打算接着。

    沈眉庄也道：“你我虽然在新人中还算体面些的，可是想必绮妃也不会看在眼里，她提拔安meimei，终究是有恩的，陵容，恐怕你免不得往绮妃宫中走一趟了。否则让陛下知道，难免以为你是忘恩负义之徒，那就不好了。如此，也可以一探她的意思。如此闭门造车，怎么也不会知道真相的。我那儿还有些布料，你不是擅长刺绣吗？别的绮妃或许瞧不上眼，但我想着你若给淑和公主做几个玩偶，或者做几件外衣，或许绮妃会喜欢。”

    她也算思虑周全。

    甄嬛也道：“光是这样，也不成重礼，既然要去，姿态便要做足。我这儿还有一对白玉双鱼佩，正好一大一小，绮妃疼爱女儿，自然也会喜欢。”

    安陵容此刻心中自然只有感激，泫然欲泣，起身欲行大礼：“两位jiejie为陵容筹谋，陵容无以言谢……”

    沈眉庄坐在她身边的榻上，连忙一把托住了她，温柔道：“你我姐妹，一同入宫，又互相扶持至今，说什么谢不谢的？绮妃的意思，或许跟我们两人也有关，为你筹谋难道不是应该？”

    甄嬛也这样说，又忽然道：“对了，陵容你至今恐怕还没怎么见过绮妃，若是你一个人觉得害怕……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们如此隆重致谢，一来是为了维持人设，二来便是要试探绮妃的心思，若是安陵容一人去了，就怕探不出个结果。安陵容自然是紧张的，她连忙道：“jiejie陪我去吧！陵容嘴笨，只怕惹怒了娘娘就不好了。何况……何况她若真是冲着jiejie来的，或许就等着这个结果呢。”

    甄嬛虽然不觉得会这么简单，但也知道多想无益。绮妃深受恩宠，又有公主，自是不会介意多一个蹭茶的人。既然是陵容相邀，那么她也就不算太失礼。毕竟陵容区区才人，要和绮妃搭话，恐怕还有些困难，甄嬛无论如何，身份上总是更靠近绮妃一些。

    只是出了门，安陵容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心中又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烦闷。她并非完全不知好歹，只是所谓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从来不是空xue来风。她接受了太多细致入微的好意，又只能仰赖她们生存，心中的自卑感和无力感会让她痛苦，只有找出别人善意中的负面态度，她似乎才略觉得安心。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痛苦并不来自于卑劣，而是来自于无力掌控自己的生活，无力平衡高度自尊，狂热需求一切感情和外界支持的自我，以及对她不屑一顾的世界。

    无论如何，礼物准备停当，安陵容鼓起勇气，和甄嬛一起到翠微宫拜访。虽是不请自来，两人却也得到颇为体贴周到的接待。绮妃身边的大宫女领着两人进了小厅，道：“请两位小主稍候，娘娘正在更衣，还请自便。”

    茶果已经上来，殿内也温暖如春，隐隐可以听见小女孩儿清脆的说话声。甄嬛和安陵容对视一眼，两人在同一侧坐了下来静静等候。

    虽然先前已经遣人过来约了时间，但绮妃毕竟地位比她们高太多，便是稍微等候一会儿也是应该的。俄而宫人打帘，绮妃从内出来，冬日的殿中也点着烛火，摇曳的光彩映照着绮妃身上水一样流泻的绸缎。

    她大约是燕居中十分悠闲，只穿着平纹素绸，上身是孔雀蓝小袄，外披黑底宝相花纹的长披袄，下面是一条橘红色的曳地裙，随云髻用一根碧玉长簪挽起，点缀着疏疏落落的几只金钿儿，鬓边插一枝雪白柔软的玉兰堆纱花儿，耳畔是碧玉耳坠，倒是未曾上妆，越发显得唇红齿白，肤光胜雪，好一个不施粉黛的绝色佳人，清冷中透着风情，家常打扮更显得容光绝世。

    安陵容看在眼里，不免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何况这翠微宫看似清新雅致，一草一木任一器物，都似乎内有文章，越发叫她心生敬畏赞叹之意，一路走来甚至都不敢细看。

    甄嬛倒是不至于因为外物而不自信，但她识货，更加知道这里随处可见的珍宝，真如同阿房宫赋了，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绮妃……果然得宠。她心中颇有失意之叹，面上却还矜持，目视坐在身后的安陵容，让她先道谢。

    安陵容仍旧是娇娇怯怯的模样，站起身来行礼：“臣妾得娘娘提拔，身无长物，只有刺绣的技艺还算过得去，就给帝姬做了几个布偶，是江南的花样，还算新鲜，望娘娘不弃。还有……一对白玉双鱼佩，敬献给娘娘。”

    她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姿态看去也是温婉柔顺，身旁的宝鹃将东西递给绮妃的宫女，殿内一时就安静了下来。

    事情的发展都在百里华的预料之外，她很快道：“安才人有心了，这布偶很见功夫，你也很会做针线。嗯……你也是好不容易来一趟，珍珠。”

    一声呼唤下，绮妃的宫女出现，手中捧着两个匣子，送到甄嬛和安陵容面前。

    “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玩儿吧。”百里华的态度随意，虽然说不上轻慢，可显然并没有什么目的，甚至都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

    赏了东西后没多久，绮妃便端茶送客。两人无法再留，只好起身告辞。从头到尾事情都不像是甄嬛想象的那样，绮妃没有说任何拉拢警告的话，甚至都没提为什么开口为安陵容说话，也没有一点儿施恩图报的意思。

    甚至都没有礼贤下士的意思。

    平日她们请安虽然是日日都见，但她们的位置其实距离就坐在皇后下手第二排的绮妃很远，更没有办法搭话，绮妃平日又不爱走动交际，还忙于伴驾，彼此之间实在是不熟悉。甄嬛心中疑惑，忽的豁然开朗：莫不是她是为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