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螳螂捕蝉与潢雀在后 (第1/3页)

    阿风在坠落江水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想看一眼天光。

    这是个雨天，天色尚不算阴暗，只是天水连做一般的灰蒙蒙。他寻觅不到那光芒，光隐匿在一片混沌处，难以辨别，难以参透。他被冰凉的江水并不温柔地包裹，只是其中极微弱的一小部分，曾破碎得散作一团水雾，又被粗暴地随意捏作其他什么形状。他早就忘了自己的样子，不过也没关系，他恨自己原本的样子。不似过去的自己曾大是或大非，绝对的正义或罪恶，他现在也只是一片混沌。他的左臂疼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肩上的伤口的血液氤氲出朵朵的殷红，他在下坠，而鲜血向上漂浮有如风中的红色羽毛。

    江岸边立着一个身影，透过水面模糊不清，那身影只是静静站着，凝视他坠落深渊。

    “都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岸上的人沙哑的声音喊得声嘶力竭，而后哽咽着哈哈大笑，笑得不能自已。

    阿风闭上了眼睛，在坠入江底之前他被人奋力拥抱进了怀里。那是坚实有力的双臂和温暖的胸膛，莫名让阿风安心呼出一口气来。

    “阿风！”

    他在江水中死去了十年，终有人不顾一切将他拯救。

    “能给我开点感冒药吗？”陈燃打着喷嚏说。

    医生指了指大白褂上医院的名字：“这里是精神病院。”

    “怎么，精神病人就不感冒了吗？”陈燃反驳道，他瞥了一眼医生桌上的名卡，祝健康，真是对得起这名字。

    祝医生戴副黑框眼镜，瘦，长脸，年龄不大但是总一副“我真的是活够了”的样子。他给陈燃倒了杯热水，示意陈燃坐得再靠近暖气点：“我看你刚才在外面抽了半个小时的烟，还以为你不冷。”

    陈燃道了谢，又吸了吸鼻子。

    “陈先生，我们需要了解一下病人的情况。姓名，籍贯，有无病史，之前住没住过院，又经历过什么事情。”祝医生问。

    陈燃端着热水张了张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事实上除了姓名，其他一切都只是推测，陈燃根本对阿风一无所知。甚至连“宋沉云”这个名字也不是现在他可以说出来的。陈燃想了想，一抬头把热水喝了个干净，只好说：“不知道，路上遇到的，看他可怜才送过来，我对他毫无了解。”

    “那你还挺善良的。”祝医生看了他一眼：“那住院费你出不出？”

    “我出我出，我是说，他能遇到我也是个缘分，算我做件好事吧。”陈燃扯完瞎话，沉默了一下，试探地问：“医生，他、还能好起来吗？”

    “得等他醒过来我们再看情况，只能说不太乐观。你们也是，大冷天往水里噗通什么。”

    “不小心掉进去的。”陈燃一边思考一边指甲轻轻叩在玻璃杯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响声，问：“医生，我跟您咨询个问题行吗。我有一个朋友，身体健康一切正常，但是忘记过一段事情，这会是出于什么原因？”

    “这种情况以前也见到过，人是有一种保护机制的，如果事情对人太过刺激，人过于想要逃避，就会主动忘掉，其实是好事。你是什么时候这样的？”

    “我是……不是，我朋友是十一二岁的时候这样过，已经十年过去了，还有可能想起来吗？”

    祝医生摇摇头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仿佛“你这个朋友就是你吧”这种话已经说倦了：“可能有，但是没有方法，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吧，说不定哪天突然什么事情触景生情叮一声就想起来了。”

    陈燃不死心，又问：“我之前看人说什么催眠不是挺玄乎的吗，说能唤醒人遗忘的记忆。”

    “那都是骗你们这种不懂的。”祝医生直接说。

    陈燃作了罢，叹了口气：“医生，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他？”

    “我看他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建议晚一些吧，给他点时间。”

    陈燃起身要走，想到了什么又说：“医生，那麻烦您注意一下，他怕水还怕黑，喜欢吃甜的，中午会午睡。”

    祝医生看了他一会儿：“你不说不认识他吗？”

    “这些都是我猜的。”陈燃又胡说道。

    “我看他现在这样也不一定知道自己叫什么，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陈燃取了支笔在纸上写下“阿风”两个字，祝医生凑过了看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又问：“他今年多大了？”

    “三十五左右吧。”

    祝医生便低头嘟囔了一句，陈燃问他说什么，他就敷衍道：“说他长得挺年轻，行了你可以走了。”

    陈燃走出医院后，雨已经停了，天光破了云。

    他抬头看了看，觉得祝健康说的其实是——倒是没变样。

    不远处有熟悉的鸣笛声，陈燃懒懒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又是程昭远。

    “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跟踪我呢，队长？”陈燃口中对说着，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程昭远看到陈燃感了冒，递了包纸巾过去：“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反正你也不是真想送我，只是想和我谈谈而已。”陈燃无奈地说，抽出纸巾擦了擦鼻涕。

    程昭远关上了车窗，将车停到了附近一片安静处。陈燃瞥了一眼车后座：“林深没来看看吗？”

    “没有。”

    陈燃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阿风怎么了？”程昭远问。

    陈燃摇摇头：“很不好。”

    程昭远叹口气：“你选择把他送到医院是对的，现在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了，你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把他带走，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在查他的事情。”

    “我没想那么多。”陈燃冷冷说，“他很痛苦，他需要治疗。我们应该帮他，而不是利用他。你想没想过如果你一开始没让他离开医院，他也不会经历那么多事情。”

    “陈燃，我确实在帮他。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我们必须尽快把他转移走。”

    “好。”陈燃摸了摸下巴没有反驳，只是说：“尽快是多快，他还在发烧，我不想让他太折腾。”

    “最晚明早，我会暗中带走他，找一个新地方。”程昭远说罢，重重拍了拍陈燃的肩：“答应我好吗，不要意气用事。”

    “那就明早。我不会意气用事。”陈燃耸耸肩：“那我先去喂小五了，郭局去省里开会回来前我答应要喂喂他的。”

    大雨中的原城有些凉意。

    侯朝的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弱了，年岁不到五十便多疾久病的，先前阳台上吹吹风受了凉，这就咳了有一天。蒙剑对此得心应手，冲了些感冒药，端到了侯朝床边，正要递到侯朝手里，忽而想到些什么，又收回来自己喝了一口，才又小心交到侯朝手里。

    侯朝一口气将那药水饮尽：“你这也太过小心了。”

    蒙剑笑着说：“小心点总是好的。”

    吃了药，侯朝躺下想小睡一会儿，药劲未到，自己没什么睡意，就示意蒙剑先坐下陪他说说话。侯朝问道：“让你查杨明的妻儿，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先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杨明入狱后这母子俩就不见了，当时我还想难道是怕会被牵连上所以跑了，但是后来才知道，是被厉觉送去国外了。说是想让杨明的儿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