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交待 (第1/1页)

    看着玉简上传来的信息，裴照景一时百感交集。

    他猜到了。

    只是，猜到是一回事，要怎么面对——是另一回事。

    北风呼号，吹得衣袖猎猎作响。

    山巅之上，雪映寒日。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话。

    “哑了？不是说要回答我的问题吗？”萧秉恒开口问道。

    话声甫毕，裴照景才抬头，端详他片刻。

    只见对方身材魁梧，鹤发松姿，白眉似雪，神色淡然。

    裴照景深呼吸，知道萧秉恒是有意考验他，于是他直视萧秉恒双眼，开口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您几个问题。当然，您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萧秉恒游目四顾，并不在意，“你说。”

    “我看到玉简上写的，是您真名对吗？”

    “没错。”

    “您是特意找到我的，是吗？”

    “是又如何。”萧秉恒挑了挑眉，又瞟他一眼，补上一句，“不是又如何？”

    裴照景哑然失笑，“暂且权当您是。”

    “是朱环给您递的消息吗？”

    “不是。”萧秉恒回头看他。

    “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萧秉恒眼中似有清光闪动，注视着他，饶有兴味地问：“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裴照景心中一酸，不禁低头，默默眨了眨眼：“马车四角上挂着的花。每年娘亲生辰宴，都会戴上一支头钗。那个花和钗上的花型一模一样。”

    萧秉恒眺望远方，没有答话，半晌才喟然而叹：“那是她及笄之年，我亲手打造给她的，没想到她还带着。”

    “包括你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岫玉玉镯，都是在她及笄时，我一并送给她的。”回忆起往事，萧秉恒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原来如此。”裴照景伸手摸了摸手镯，怔怔点头。

    不知怎么，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热意；裴照景鼓起勇气，缓缓上前一步说：“我可以叫您一声外公吗？”

    萧秉恒回头，此时方正视他，挑眉问道：“你不怕我？”

    “不怕的。小时候，娘经常给我讲您的故事。”裴照景从他目光之中，瞧出眼底几分慈祥柔和的神色，心中更是坚定。

    “娘说，她的五行之术就是跟您学的，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没学到半分。”裴照景双眼晶晶，明光烁亮，直直地望向萧秉恒目光深处，心中孺慕之情更为殷切。

    “而且她也常跟我讲，娘亲在昆仑山上学习的故事。小时候我可羡慕了，当时我就梦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见识一下，昆仑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呢。”

    “好孩子，我的好外孙。”萧秉恒伸手轻轻拂上照景的头。

    “外公！”照景扑上前去，回抱住他。

    “那稍后，你可愿与我前往昆仑山？”萧秉恒低头，语气和缓亲善问道。

    裴照景一愣，轻轻摇头，“现在不行。”

    萧秉恒顿时怒气填胸，不禁低声喝道：“你可是和你娘一样，见惯了这外面的花花世界，忍不了昆仑山的终年冰雪？从此之后，就再也不回去？”

    说罢，立刻拂袖转身。

    裴照景不忍他伤心，立刻跟到他面前：“不是这样的，您先听我说。”

    “您不要急。接下来我说的话，您可能会觉得我在做梦。”

    裴照景看着他横眉冷对，心中不免更加急切，“您别生气，先听我说完。”

    裴照景怕他不相信，郑重其事地迅速补充：“这也是我一再坚持，要在结界中，才能告知您的原因。”

    “我能救活爹娘。”

    萧秉恒愕然，却俨然气还未消，瞪着他：“怎么做？”

    “只要再找到鬼臼和还魂草就可以。”

    裴照景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在此之前，首先我要向您认个错。”

    “何错之有？”萧秉恒不解。

    裴照景不敢看他，径直低头，轻声说：“我不叫赵景。我姓裴，叫裴照景。照乃是肝胆相照的照。”

    “抱歉，迫于身份，一开始没能和您相认。”说完，立时偷偷瞧他神色。

    萧秉恒乜斜：“蓬玄裴氏的裴。”

    “正是。”裴照景看他神色，稍稍放下心来。

    萧秉恒一时讳莫如深。

    心念忽动，他这才明白，自云岚出走昆仑后就再无回头之意，这些年来也不曾主动传信联系，原来竟是在蓬玄洞天之中。

    正所谓“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也不知她那性子受不受得了。

    “无碍。行走在外，小心谨慎些挺好。况且蓬玄一派，本就招人眼红。”

    “像您知道的，＜真言之灵＞是昆仑一脉的秘法，而蓬玄一脉的秘法，则是＜轮回之灵＞。”

    “在爹娘将死之际，爹爹教我用＜轮回之灵＞，以一魂一魄开启＜轮回结界＞，保住他们神魂不灭。而后，我再用＜冰封陵墓＞保他们rou身不腐。”

    “而根据蓬玄一族古籍记载：只要集齐五种天地灵植，配以＜轮回之灵＞秘法，就可活死人，rou白骨。”

    一时肃静，山巅之上静谧无声。

    萧秉恒看着他，内心动容，久久无言。

    难以想象，这样一双单薄瘦弱的肩膀，是如何能独自背负一族的兴衰，如何一人承载得了十几年的重量。

    裴照景回以一笑，他觉着，外公此时看他的眼神，不似一开始时那般高深难测；而是像她娘十几年前看他犯错时那样——虽不甚赞同，但始终饱含着一股脉脉的温情。

    好像不管做了什么错事，都可以被原谅。

    让人觉得如此温暖，如此安心。

    裴照景心中一动，一时感动不已。

    “＜轮回之灵＞此等秘法，你平日里可有反噬，或不便之处？”萧秉恒话语间关切之心显露无遗。

    他知道，五行之外的术法威力确实不同寻常，但是使用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弊端。

    就像＜真言之灵＞使用后，无法再说谎；＜幽暗之灵＞使用后，须得要曝晒日光。

    天行有常，有序有次，有度有节。

    即使是萧秉恒已然临近登仙长阶，也无法妄自揣测天意，只能观天之道，顺应天意，再执天之行。

    ＜轮回之灵＞这等逆天而行的法术，反噬症状想必只会更严重。

    裴照景微微一笑，“偶有灵魂灼烧之感，我忍忍就罢了。只是幼时身子骨实在太弱，还经常容易发呆。”

    “早年间，因为魂魄不全，时常遇见些怪事；后有苍龙守护我左右，我也多学了些控制之法，辅以灵植丹药调理稳定神魂，近来已好多了。”